去年踏上蘭嶼土地時，那與當地居民疏離的感覺還記憶猶新，旅行究竟能在人的心裡留下些什麼，我以為極少，人們經常只是帶著熟悉的那副眼鏡，觀看陌生的風景。而想更了解當地人生活這樣的目標在暹粒市格外難以達成，除了語言不通之外，國際知名觀光景點的原罪，大概就是相關產業太發達以致除此之外愈加貧乏。拉客司機無所不在的招呼語「Tuk Tuk Sir?」時有挑釁之意，充滿誠意的陳述背後也常是胡亂喊價的偽裝。酒吧街（Pub Street）充斥著貪歡的氣息，遊走的白人彷彿才是這座城市的主角；美金與柬幣並行計價的習慣也讓人疑惑──莫非以二種貨幣付款標誌著不同的身分，連帶啟用不同系統的經濟模式？
我並不是很喜歡暹粒，即使世界文化遺產名不虛傳，神廟壯觀涵義豐足，若是身上帶的導覽再深入一點，肯定能一掃惱人的經歷。但偏偏出發前一晚還在趕著欠指導教授的報告，人在異鄉所能蒐集的旅遊資訊也不夠全面，那時的我只能睜大眼睛努力正視當地的一切，先行萬里路再回頭印證萬卷書。暹粒呈現給遊人的，好像過去就是他們的現在，甚至要成為他們的未來。
充滿異國風情的酒吧街一景
不過撇開濃厚的觀光氣息，那五天五夜，也是有許多趣味的體驗。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社會秩序的重要性──以體會最深的交通狀況來說吧，即使車流量和大城市不能相提並論，也是有個小鎮的規模；在車來人往的鬧區卻沒幾盞紅綠燈，駕駛朋友只能依據「小車讓大車」的簡略規定再加上「喇叭示意」的共識，勉強保證乘客的人身安全。最後一天前往金邊的客運更是使用日本淘汰的舊車（Pitodogo還看見台灣警察機車停在暹粒路旁呢），疾駛在偶有孩童或動物穿越的一般道路上；坐在駕駛正後方的我們，怵目驚心地目擊一條來不及閃開的老狗……那一下震動，震得車上一片寂靜。接下來的緊急煞車與喇叭大鳴，想必眾人也沒什麼抱怨的立場了。
第三天晚上（2012/12/21），我們以有口難言的英文和嘟嘟車司機溝通，請他載我們到local market開開眼界。一番比手畫腳後，我們來到有如南濱夜市的「秋用」夜市（擅自音譯），煙霧瀰漫的大街沿著大水溝似的堤岸擺滿當地小販，還有一小區遊樂設施；堤岸旁長條型的草地上，商家在鋪好的野餐桌巾中間放包衛生紙，儼然就是舒適的用餐區域了！夜市純以柬幣計價，要不是遇到好心人幫我們翻譯，真的連點菜都辦不到呢。瀏覽一圈之後面對高度雷同的燒烤攤，我們只吃了甜蛋餅捲蔬菜、燒烤雞肉串、神奇烤香腸；遺珠之憾的巧克力香蕉捲餅（Banana Pancake）還先被司機誤解為西式糕點（他載我們去仙女餅家……），東晃西繞之後才遇上一車小攤販的。
經由擅自音譯的秋用local market （右下圖為當地特殊的野餐巾鋪墊）
那天是馬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居然讓我們遇上了大停電！中午遊完洞里薩湖打算吃個午餐先回民宿休息，在 Arun Restaurant 要點杯 fruit shake 時，頂上風扇就像搞笑漫畫般慢動作地漸漸停止旋轉，服務生說抱歉停電了沒辦法做 shake……也太傻眼。後來問了司機才知道無預警停電是常有的事，不須大驚小怪。不過，剛抵達民宿 Cashew
Nut Guest House 我們曾請負責人（澳洲人Alan）預定到金邊的船票，他說原本接電話的人表示世界末日柬埔寨會大停電，不開船！他又撥一通電話詢問別人，說確實有此謠言。說也奇怪，其它日子都相安無事，偏偏12/21……
最後值得一提的插曲發生在，好不容易完成三天主要行程終於踏上鬆懈的回程，從神廟所在的區域出發返回民宿所在的市區，我的傻瓜數位相機都拍到沒電的那個下午，在一個三角交叉路口，嘟嘟車司機Kim一如往常地騎在道路的右側……突然前方大批人馬（人和車啦）朝我們急衝而來，有個警察大叫了些什麼，Kim毫不猶豫地來個大U-turn，一邊喊著「Buffalo! Buffalo!!!」，急催油門。我們往後張望，依稀看到一隻公牛朝我們狂奔而來，旁邊有台救護車模樣的廂型車緊緊跟隨。Kim逃得太快，我還來不及拍下清晰照片作為這場奇遇的證據。那大批人馬似乎除了二位警察裝束的人和白色廂型車以外，都是看熱鬧的民眾。後來發狂的公牛向左一個轉彎，衝進民宅前的空地，Kim才餘悸猶存地停下車。
一轉眼我們已經逃得這麼遠了，依稀可見廂型車與後方看熱鬧的人群。
他一邊喘著氣一邊跟我們解釋情形，忍不住開懷大笑。若不是這則插曲使我們偏離原本直達市區的道路，也沒有機會經過在旅遊書上看到的Cambodia Tea Time，遇上一群日本團，順便見識了日本人精緻的產銷品牌。彷彿在說著「即使是來到柬埔寨，若沒有這種水準的禮品店還真不好意思買什麼omiyage回國」的樣子。
這些大抵就是我們在暹粒市的遭遇了。觀光或有不同層次，但說到底我之所以偏好自助旅行，並不是真的追求深度旅遊或想壓低成本（沒時間做功課又不愛殺價），而是受了控制欲的驅使。而在獨斷與彈性安排行程的自主背後，也有著自業自得的責任存在。比起交給（專業的）旅行社或導遊的輕易抱怨，錯誤決策的成果不僅要自己承擔，更是尋找自我的冒險。對旅行目的地的無知化為探索的動力，挑戰慵懶與充滿成見的自己。失控的時候愈多表示既有的知識和能力不敷使用，學習的收獲也就愈大。
準備不周與溝通不良自然導致許多錯過，但放棄也是一種值得的練習。在捨與得之間經過的風景，回味起來別有一番滋味。遇見發狂公牛的最後那天，我們拎著美味的無名法國麵包回到Cashew Nut的頂樓，第一次好好欣賞了暹粒的日落。
Cashew Nut Sunset Lounge
2013/1/13寫於新加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