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讀到「上下游News & Market」關於蘭嶼和颱風的一篇文章 [連結]，想起春天時在那座最有颱風經驗的小島無法前行的體驗。在此分享當時張貼於ptt2個人看板的遊記，並補上照片數張，紀念我和小島強風的交會。
作者
luijay (beyond words)
標題
[放跡] 風之旅
時間
Tue Apr 3 22:30:03 2012
──────────────────────────────────
清澈靜謐的野銀冷泉
蘭嶼，一座蔚藍、綠林、火山岩組成的小島。島上的生活如同它的色調，單純鮮明，原始而艱難。
我與它的緣份，僅止於遊客與風景的相遇。三天三夜仍不足以跨過文明與自然的分野，不足以稍稍體會達悟人的處境。去過了蘭嶼，我還是我。
當然，並沒有多少旅程具有移動人心的力量，我們往往只是帶著同一副眼鏡假裝自己在經驗不同的可能。蘭嶼是個讓我好生困惑的地方（也顯示出我認為凡事必有其道理的謬誤），或許因為我從未那麼接近過所謂的自然，以及不追求什麼、就只是活著的人們。
去之前沒有時間查什麼資料，也沒借到真正詳加介紹這塊土地的書。小島嘛，不外乎風光明媚水上活動發呆放鬆，騎著機車晃一晃就好，我們不是去增長見識的，只是想度個假而已。但原來海並不只是海，島上的強風似乎吹散了些什麼。
要從西南岸的紅頭村遷宿至東北角東清灣的那天，第一次經歷無法逆風前行的滋味，東北季風毫不客氣地朝我們迎面撲來，一番掙扎後只得將車頭轉向，祈禱能順利從南端繞過去。只不過是家常便飯的寒流鋒面，卻像本島遭逢颱風侵襲那般一切停擺；原本就少得可憐的店家收的收，還不到旺季的遊客們不見人影，好不容易抵達最後一晚的落腳之處，騎士先生倒頭一睡就是二小時。
我總是無法如願欣賞日出之美，東清灣灰暗的天空悄悄亮起，靜得若非相機感光所示我幾乎無法察覺。民宿大哥叨絮著我們選這天氣來實在可惜（哈），他僅能提供我們的與拼板舟合照服務、無法以海天一色美景招待代替蘭嶼感到抱歉；接著彷彿為了彌補我們似的，費了番口舌試圖描繪盛夏時分熱鬧歡樂的景象。
微露曙光的東清灣
遙想那質樸語言在我們腦海中建構的畫面，或許還較真實的喧騰景象使人嚮往呢。畢竟浮潛、夜觀、環島解說等觀光行程本就不在計畫之列，既已去成了天池勉強照見了陽光，唯一遺憾的只有未能乘舟飄盪，假以文人江海寄餘生的想像了吧。
無緣搭乘的東清灣拼板舟
那兒海並不特別藍，勝在氣勢；山並不特別綠，但生機盎然。
軍艦岩遠景
氣象站、青青草原、教堂對面的觀景台，明明是同樣的山同樣的海、同樣的奇岩怪石，角度不同景色隨之變換，可謂風情萬種。
而我特別喜歡路上那群悠哉的羊，使我見識到「鹿群導致美國公路上車禍」的傳說如何可能。即便你呼嘯而過，牠們也不動聲色，依然緩步輕移、低頭吃草。往那些名稱各異的大小岩石上一望，更對牠們的跳躍能力嘖嘖稱奇；不懂除了吹風，石頭上會有什麼美味佳餚值得牠們大費周章地攀山越嶺？
奇岩上的羊群
除此之外，海邊的水芋田也頗具特色，一枝枝懸空漂浮，難以把這承受海風吹拂的陌生植物與主食來源聯想在一起。但對達悟女子們來說，水芋的重要性可比飛魚之於男人，在新舟下水前她們得將水芋鋪滿船上，以求豐收。我們也不免俗地嚐了嚐（約莫是外來漢人調理的哈）飛魚風味餐，稱不上鮮美的肉質別有咬勁，和達悟人臉上的堅毅神情格外相襯。
海邊的水芋田
我想，原住民的生活哲學真的是和都市人截然不同（而我分辨不清是城鄉差距、抑或夷夏之別XD）。他們不累積什麼，也不計畫太多；對於未來，他們把生生不息的願望寄託於自然。至少在文明「入侵」之前是這樣。
從我這徹頭徹遠的都市小孩角度，第一二天住宿的小棧主人對他埔里太太的抱怨完全是任性小鬼缺乏責任感的表現，喝酒、打球、隨興經營（接受殺價的程度不是我們這種臉皮薄的人可以想像的哈），不精打細算的純真看來只像不懂防人之心的天真；但那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從來就不需要我的認同。不過，坐他的車去航空站打球的時候，我還是因為司機酒駕繫上了後座安全帶......。
大概是講了也沒用，他的航站警察朋友對此舉不聞不問，照常說笑互虧垃圾話滿天飛，只在最後無奈地跟我們說，如果不是有點drunk 的話他（民宿主人）桌球是真的打得不錯──再怎麼說也是得過全國原住民大賽殿軍的嘛。在機場大廳和台電員工、航站警察或替代役過個幾招，度過無事可做的荒涼夜晚，也挺不錯。
與世無爭的風格是這座山海小島的魅力，但國家社會從來就不是民族自決那麼簡單。我也只是，難免為了台電在核廢場連敷衍誠意都沒有的「介紹」，升起對權力傲慢的憤怒、與對自詡文明的羞慚而已。政府 105年要移置核廢料的承諾已許，至今卻連地點都還沒個底！我們（作為核電的使用者）是該把這座小島放在心裡，它沉沒的時候誰也不該別開眼。
台電的蘭嶼貯存場
螺旋槳小飛機輕描淡寫地升空，短短數日的邂逅畫下句點。我忍不住再瞥了小島幾眼，多少能理解出發當天台東機場櫃檯人員自以為是的勸戒：「蘭嶼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好啊，不過就是吃不好、睡不好，喝酒最好！」
它確實不具備現代觀光講究的物質享受，何況我們對達悟文化也說不上熱誠；但它與它的住民們不逢迎不討好，不卑不亢地將自己呈現給見識淺狹的外地人。從那姿態中，我竟然期待文明與自然和平共處的可能──如果環保意識抬頭的當代，都無法為這樣一處居所取得平衡，再談什麼永續徒然貽笑大方啦。
颳風下雨的最後一晚，我捧著從風味簡餐店借來的《帶你玩蘭嶼》讀得津津有味。推薦大家這本由台東永續發展學會去年發行的新書，是我心目中具有遊記文學風範的旅遊叢書噢！
對蘭嶼，我沒有作者那樣深厚的感情，僅欲以此文記下我眼中這座孤絕矛盾的小島，封存那兒吹送雨滴打臉的強風。
--
※ 發信站: 批踢踢兔(ptt2.cc)
◆ From: 59.113.171.114
